子不语·卷六·屃屭精

945 世界杯哥斯达黎加 | 2025-06-09 19:18:39

无锡的华生,长得很帅气,家住在水沟头,靠近圣庙,庙前有一座桥很宽阔,常常被游人用来休息。

夏天,华生到桥上乘凉。等到太阳将要落山,华生进入学宫,只见道路旁边有一道小门,有一名女子徘徊在门前。华生心动,试着向前借火,女子笑着给了他,还用眼神注视他。

华生还想继续说话,女子已经关上了门,华生只能记住道路离开。

第二天,华生再次前往,女子已经在门前等候,华生询问她的姓氏,知道是学宫看门人的女儿,女子还对华生说道:“妾身家里狭窄,不能避人耳目,你家离这里很近,只要有一间僻静的屋子,妾身会在晚上找你,你明天晚上可以在门口等我。”

华生很高兴,赶紧回到家里,骗自己的妻子说害怕炎热,想要一个人睡,于是清扫了外屋,然后悄悄地在门口等候。到了晚上,女子果然来了,两人牵着手走进房中,华生大喜过望。从此之后,女子每天晚上都会到来。

几个月后,华生渐渐羸弱。

父母偷偷查看华生就寝的房间,只见华生和女子坐在一起嬉笑,急忙推门进入,女子却又不见了。

父母严厉地询问华生,华生这才将所有事情说出来,父母大惊,带着华生前往学宫,再也找不到之前的门径。挨个询问守门人,也没有有女儿的人,这才知道对方是妖怪。

于是到处邀请僧人道士,请各种符箓,但没什么效果。华生的父亲研磨了一些朱砂给华生,对华生说道:“等她来的时候,悄悄印在她身上,就可以寻到她的踪迹。”华生等女子睡着,将朱砂撒在她的头发上,而女子并不知情。

次日,华生的父母带着人去圣庙寻找,却没有任何踪迹。这时候,忽然听见邻居家的妇人责备小儿子说道:“刚换的新裤子,又染上猩红色,你从哪里染来的?”

华生的父亲听完很奇怪,前往查看,只见小孩子的裤子上都是朱砂,因此询问小孩去哪里了,小孩说道:“刚刚去骑学宫前驮碑的乌龟脑袋,不知不觉就染上了这个。”众人前往查看屃屭的头,果然有朱砂在上面。

大家将事情告知学宫后,敲碎碑下的乌龟脑袋,石片中都有血丝,腹部的位置发现一个像卵一样的小石头,坚硬光华如同镜子,捶打也不碎,只能远远地丢进太湖中。

从此,女子不再到来。等过了半个月,女子忽然直接进入华生卧房,对华生骂道:“我哪里辜负你了,竟然敲碎我的身体!但我也不生气。你父母所担心的,是你的病。如今我已经取得仙宫灵药,你吃下就没有事了。”说完,拿出几根草叶,强迫华生吃下,味道十分香甜。女子说道:“之前我的住处和你的住处很近,可以在早晚往返,如今有些远了,我就在这里长住吧。”

从此,女子白天也能现形,只是不饮不食,全家都能看见她。华生的妻子大骂,女子笑而不语。每天晚上,华生的妻子抱着华生坐在床上,不让女子上床,女子也不勉强。但只要一挨着枕头,华生的妻子就陷入昏睡,而女子则单独和华生睡觉。华生服用过灵药后,精神顿时好了许多,不再像之前那样孱弱,父母没有办法,只能暂时维持现状。

就这么过了一年,一天,华生偶尔逛街。有一个长着疮的道人,再看了华生一阵子后,说道:“你妖气很重,如果不说实话,死期就快到了。”华生将事情如实告知,道士邀请华生进入一家茶馆,取出背上的葫芦,倒出酒喝掉后,取出两张黄纸符,交给华生说道:“你拿着回去,一张贴在卧室门口,一张贴在床上,不要让女子知道。你和她的缘分还没有尽,等到八月十五晚上,我会去找你相见。”这时才是六月中旬。

华生回到家里,按照道人的嘱咐贴黄纸符。女子到门口时惊觉,大骂道:“怎么又这么薄情!但我怎么会害怕这个!”嘴上虽然不饶人,但却始终不敢进入。过了一会儿,女子大笑道:“我有要事告诉你,由你自己决定,你先把符拿开。”华生听她的话照做后,女子这才进入,对华生说道:“郎君貌美,妾身喜欢郎君,道人也喜欢郎君。妾身爱郎君,想要郎君做丈夫;道人爱郎君,想要和郎君结龙阳之好;这件事由郎君自己选择。”华生这才醒悟,于是和女子和好如初。

等到中秋晚上,华生正和女子并排坐着赏月,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,只见一个人半个身子露出在短墙之外,华生靠近查看,是道士。道士拉住华生说道:“你和妖怪的缘分尽了,我特来这里为你驱逐她。”华生并不太想这么做,道士说道:“妖怪用污言秽语诽谤我,我也知道,因此更加不会饶恕她!”说完,书写了两张符箓,说道:“速去擒来。”

华生还在犹豫,正好华生的家人出来,于是将符箓送到华生妻子那里。妻子大喜,拿着符箓对着女子,女子战战兢兢,说不出话来,于是众人绑住女子的双手,拥着她行走。

女子哭着对华生说道:“早就知道缘分尽的时候应该离去,因为一点痴情,逗留在这遭受祸患。但我们几年恩爱,你是深知的。如今就要永别,请你将我放在墙的阴影处,不要让月光照着我,也希望可以让我等一等再死,你能可怜我一次吗?”

华生不忍拒绝她,于是带着女子来到墙的阴影处,用手解开女子的束缚。女子飞身跳起,化作一片黑云,升上天空。道人也长啸一声,往东南方向腾空追去,最后不知道他们去到哪里。

原文:

无锡华生,美风姿,家住水沟头,密迩圣庙。庙前有桥甚阔,多为游人憩息。夏日,生上桥纳凉,日将夕,步入学宫,见间道侧一小门,有女徘徊户下。生心动,试前乞火。女笑而与之,亦以目相注。生更欲进词,而女已阖扉,遂记门径而出。次日再往,女已在门相待。生叩姓氏,知为学中门斗女,且曰:“妾舍逼隘,不避耳目;卿家咫尺,但得静僻一室,妾当夜分相就。卿明夕可待我于门。”生喜急归,诳妇以畏暑,宜独寝,洒扫外室,潜候于门。女果夜来,携手入室,生喜过望。自是每夕必至。

数月后,生渐羸弱。父母潜窥寝处,见生与女并坐嬉笑,亟排闼入,寂然无人,乃严诘生生备道始末,父母大骇,偕生赴学宫踪迹,绝无向时门径;遍访门斗中,亦并无有女者。共知为妖,乃广延僧道,请符箓,一无所效。其父研朱砂与生曰:“俟其来时,潜印女身,便可踪迹。”生俟女睡,以朱砂散置发上,而女不知。次日,父母偕人入圣庙遍寻,绝无影响。忽闻邻妇诟小儿曰:“甫换新裤,又染猩红,从何处染来耶?”其父闻而异之,往视,小儿裤上尽朱砂,因究儿所自。曰:“适骑学宫前负碑龟首,不觉染此。”往视屃赑之首,朱砂在焉。乃启学宫,碎碑下龟首,石片片有血丝,腹中有小石如卵,坚光若镜,锤之不碎,远投太湖。自是女不复来。

阅半月,女忽直入寝所詈生曰:“我何负卿?竟碎我身体!然我亦不恼也。卿父母所虑者,为卿病耳。今已乞得仙宫灵药,服之当无恙。”出草叶数茎,强生食。其味香甘,且云:“前者居处相近,可朝夕往返;今稍远,便当长住此矣。”自是白昼见形,惟不饮食,家人大小咸得见之。生妻大骂,女笑而不答。每夕,生妻拥生坐床 ,不令女上,女亦不强。但一就枕,妻即忄昏々长睡,不知所为,而女独与生寝。生服灵药后,精神顿好,绝不似曩时孱弱。父母无奈,姑听之。如是年余。

一日,生偶行街市,有一疥道人熟视生曰:“君妖气过重,不实言,死期近矣!”生以实告。疥道人邀入茶肆,取背上葫芦倾酒饮之,出黄纸二符授生曰:“汝持归,一贴寝门,一贴床 上,毋令女知。彼缘尚未绝,俟八月十五夜,我当来相见。”时六月中旬也。生归,如约贴符。女至门惊却,大诟曰:“何又薄情若此?然吾岂惧此哉!”词甚厉,而终不敢入。良久,大笑曰:“我有要语告君,凭君自择,君且启符。”如其言,乃入,告生曰:“郎君貌美,妾爱君,道人亦爱君。妾爱君,想君为夫;道人爱君,想君为龙陽耳。二者,郎君择焉。”生大悟,遂相爱如初。

至中秋望夕,生方与女并坐看月,忽闻唤名声,见一人露半身于短墙外。迫视之,疥道人也。拉生告曰:“妖缘将尽,特来为汝驱除。”生意不欲。道人曰:“妖以秽言谤我,我亦知之,以此愈不饶他。”书二符曰:“速去擒来。”生方逡巡,适家人出,遽将符送至妻所。妻大喜,持符向女,女战栗作噤,乃缚女手,拥之以行。女泣谓生曰:“早知缘尽当去,因一点痴情,淹留受祸。但数年恩爱,卿所深知,今当永诀,乞置我于墙陰,勿令月光照我,或冀须臾缓死。卿能见怜否?”生固不忍绝之也,乃拥女至墙陰,手解其缚。女奋身跃起,化一片黑云,平地飞升。道人亦长啸一声,向东南腾空追去,不知所往。